这个(ge)“天之道”会用各种方法来让“地球online”这个(ge)游戏变得(de)更加(jia)平衡，它会用各种各样的东西让强者不得(de)不交出一些(xie)东西，让弱者有(you)出头之日——德国日本(ben)的汽(qi)车产业当了几十年世界强者了，但新能源赛道发(fa)育起来之后，比亚迪配上蔚小理再发(fa)发(fa)力，他们立刻就感到压力山大了。

用唯(wei)物(wu)主义(yi)的话来解释，这就叫“物(wu)质世界是按照它本(ben)身所(suo)固有(you)的规律运(yun)动、变化和(he)发(fa)展的。

这个(ge)规律，不以人(ren)的意志为(wei)转(zhuan)移。

说这些(xie)哲学上的东西，其(qi)实是为(wei)了引出今天的主题(ti)：工业软件。

我们写了这么多产业，很难有(you)什么行(xing)业能比“工业软件”更能体现出“马太效应”和(he)“人(ren)之道”了——因为(wei)工业软件这个(ge)行(xing)业的发(fa)展，充分体现了什么叫“因为(wei)凡有(you)的，还要给他更多，使他丰富有(you)余(yu)；凡没有(you)的，连他仅有(you)的，也要夺去。”

01.数据和(he)经验(yan)，比什么都(dou)重要

前几天有(you)个(ge)新闻(wen)，很能帮助我们理解工业软件的本(ben)质：

四(si)月初的时候(hou)，中国科学家们发(fa)表了一篇让美国NASA很尴尬的论文。

在这篇论文中，中国的科学家们毫不留情(qing)地指出：“美国NASA高(gao)超音速模拟分析(xi)软件Vulcan-CFD存在致命问题(ti)。”——Vulcan-CFD软件在模拟高(gao)超音速环境的过程中没有(you)计入“微(wei)观涡流对传热传质传动及其(qi)导致的化学反应的瞬态影(ying)响”——这是一个(ge)高(gao)超音速环境下的重要变量(liang)，但NASA却(que)给漏掉了。

Vulcan-CFD的这个(ge)疏漏，简直就是对于工业软件的最好(hao)诠(quan)释。

对于高(gao)超音速武器这种尖端武器，任何国家、任何团队在研发(fa)过程中都(dou)极其(qi)依赖工业软件的辅助，这是基本(ben)常识。但诡异的却(que)是：工业软件领域牛逼了那么多年的美国，在“高(gao)超音速武器”这条路上却(que)总(zong)是品尝失败和(he)落后的滋味。

显然，问题(ti)并不出在“软件”上，而是出在“工业”上，

出在那些(xie)中国有(you)但美国没有(you)的东西上——比如“风洞”。

众所(suo)周知，中国的风洞技术是“遥遥领先(xian)”的。我们的JF-22高(gao)超音速风洞可以产生高(gao)达30马赫（30倍音速）的气流——这种速度的气流，远超当代高(gao)超音速武器的研发(fa)需求。

3马赫下有(you)用的设计，放到5马赫下或许还能有(you)一点点意义(yi)，但在10马赫下大概率(lu)就完全没用了，而想(xiang)要做出在10马赫下依旧可靠的设计，就需要真正经历过10马赫的环境——这种境界，我们通过JF-22风洞可以轻松实现——风洞实验(yan)提供了大量(liang)足够真实的数据，这些(xie)可靠的数据让我们没有(you)错过那些(xie)重要变量(liang)，从而可以在软件里构建出一个(ge)足够精准、真实的模型。

但对美国人(ren)来说，问题(ti)就大了。

因为(wei)没有(you)那么厉害的风洞，所(suo)以就无从达到那种境界，也就不知道在真正的高(gao)超音速环境下会发(fa)生什么——在这种状态下，错过一个(ge)或几个(ge)重要变量(liang)是大概率(lu)事件，能把握住(zhu)重要变量(liang)才是侥幸的小概率(lu)事件。

通俗点说，我们在这方面的经验(yan)积累就像一个(ge)情(qing)场老手，阅人(ren)无数带来了丰富的经验(yan)，对面不经意的一个(ge)表情(qing)，我们就能解读出十种意味；而美国人(ren)在这方面就好(hao)像天天抱着(zhe)手机幻想(xiang)的小处男，虽然也能解读出十种意味，但基本(ben)都(dou)是自(zi)己YY出来的。

看(kan)上去挺用心，然而并没有(you)什么用。

由此可见，工业软件的本(ben)质是一个(ge)装满各种工业经验(yan)的盒子——外面的那个(ge)盒子做起来并不难，互联网大厂里那么多程序(xu)员，随便拉一支(zhi)队伍出来都(dou)能做。

但盒子里的东西，可就难了——装在盒子里的那无数种需要在特定条件下才能获得(de)的工业数据、工业经验(yan)，才是工业软件最值钱的地方。

因为(wei)能做出盒子里东西的人(ren)，不仅懂工业，而且会软件。

“因为(wei)凡有(you)的，还要给他更多，使他丰富有(you)余(yu)；

凡没有(you)的，连他仅有(you)的，也要夺去。”

工业软件的市场就是这么残酷，就是这么“马太效应”：

你掌握的数据和(he)经验(yan)越多，你就能拿出更优秀的工业软件，就能做大做强；

反之，你的数据和(he)经验(yan)越少，你的工业软件就越没有(you)什么竞争(zheng)力，就会被渐渐淘汰出局(ju)。

02.造不如买的“超级缝合(he)怪”

残酷的“马太效应”不过只是工业软件市场的“前菜”，

这个(ge)行(xing)业更折磨人(ren)的地方在于它的“狭小”和(he)“琐碎”。

不严谨地说，

工业软件或许是一种非典(dian)型性的“笔尖钢”。

你说它重要吧，它的市场却(que)没有(you)想(xiang)象得(de)那么巨大。

放眼全球，把Autodesk、达索系统(tong)、西门子、Cadence等等全球工业软件企业都(dou)算(suan)上，整个(ge)的工业软件盘子大约(yue)是4500亿美元。

看(kan)着(zhe)挺多的吧，

但是大众集(ji)团2023年的营收是3223亿欧元。

大盘子总(zong)共也就这点肉(rou)，分到各家各户，就更少了。

Cadence和(he)Synopsys作(zuo)为(wei)美国EDA领域的“帝国双(shuang)璧”，可以说是全球半导体和(he)科技产业的基础(chu)——结果俩公司一个(ge)营收40亿美元，一个(ge)营收60亿美元。

Autodesk这么一个(ge)从建筑、装修、机械到游戏、影(ying)视行(xing)业都(dou)有(you)涉及的软件巨头，年收入也就50亿美元。

这三位(wei)的营收成(cheng)绩，按平均50亿美元算(suan)吧，基本(ben)也就是卖泡面和(he)冰红茶的“康师傅(fu)”一半的水平。

Matlab这么牛逼、这么知名的软件，全公司一年的销售额才12亿美元（不到百亿人(ren)民币），珠三角的一些(xie)乡镇企业都(dou)能吊打它。

这可都(dou)算(suan)得(de)上是行(xing)业里的巨头了，但他们的营收和(he)影(ying)响力、重要性、知名度基本(ben)上是完全不相称的。

更别提那些(xie)小公司了——IQMS当年作(zuo)为(wei)一个(ge)非常能打的ERP软件生产商，每(mei)年的收入才4亿人(ren)民币左右（5000万美元）。

笑死，这数据怕是被头部(bu)带货主播轻松碾压。

没办法，你不得(de)不承认，

“工业软件”这个(ge)盘子，真的就只有(you)这么大。

但如果说它不重要吧，工业软件在实际生产里的地位(wei)又过于强势了。

没有(you)CAD软件，你要如何导出Step文件然后让CNC加(jia)工呢？

没有(you)EDA软件，你要如何规划芯片里数以亿计的晶体管的排列呢？

而且别忘了，江浙沪(hu)那边好(hao)多做服装、做日用百货的小工厂可都(dou)在用“钉钉”来规划自(zi)己的生产哦。

若(ruo)是没有(you)工业软件，别说什么手机、汽(qi)车这种高(gao)端货了，怕是连衣服鞋子的供给都(dou)有(you)问题(ti)了。

而且更难受的是，工业软件这个(ge)行(xing)业还特么非常琐碎。

举一个(ge)简单的例子：以汽(qi)车来说，汽(qi)车的外形设计更多属于空气动力学的范畴，而汽(qi)车的结构则是力学和(he)材料学的战(zhan)场——隔行(xing)如隔山，研究流线外形的工程师们熟知各种空气动力学的“经验(yan)公式”，但却(que)不可能精通结构力学里的那些(xie)堪称常识的东西。反过来也一样，结构力学的工程师对于自(zi)己领域里的“经验(yan)公式”了如指掌，但谈到空气动力学很可能就瞎了。

如果你想(xiang)打造一款用来设计汽(qi)车的工业软件，空气动力学和(he)结构力学，至少这两(liang)个(ge)领域，你都(dou)得(de)懂吧。

但问题(ti)是，一辆汽(qi)车背后可是有(you)几十上百个(ge)这样的学科哦，你确定自(zi)己都(dou)能搞明白(bai)？

而且工业软件可不局(ju)限在设计和(he)仿真，还有(you)自(zi)动化办公、客户管理、仓库管理、供应链管理、生产线管理等等赛道。

工业软件的类型实在太多了。

在工业的世界里，细分的门类和(he)学科成(cheng)千上万，任何一个(ge)企业，都(dou)不可能做到每(mei)个(ge)行(xing)业都(dou)精通，都(dou)不可能独立积累如此多领域的工业经验(yan)。

但做工业软件的，尤其(qi)是做通用型工业软件的企业，却(que)必须尽可能多地精通。

以CAE（计算(suan)机辅助工程）软件来说，这个(ge)行(xing)业前七(qi)大玩家的市占率(lu)拢共也就50%不到——因为(wei)虽然CAE主要就是用来做仿真模拟的，虽然这个(ge)领域有(you)很多通用的底(di)层技术，但是毕竟隔行(xing)如隔山，结构仿真、流体仿真、电磁仿真、噪(zao)声仿真......哪怕你是巨头，你也不太能开(kai)发(fa)出一个(ge)通杀全物(wu)理场的仿真产品——结果就是，CAE市场上存在着(zhe)大量(liang)非常小众但却(que)专精的工业软件。

所(suo)以综(zong)合(he)起来就是：

工业软件这个(ge)行(xing)业：

市场盘子不算(suan)大，但需要的知识和(he)经验(yan)却(que)非常琐碎。琐碎也就算(suan)了，每(mei)一个(ge)琐碎的领域还特么都(dou)需要非常深入的研究和(he)经验(yan)。整个(ge)工业软件领域当然不是什么“笔尖钢”，甚至Autodesk、CATIA这些(xie)产品也都(dou)不是“笔尖钢”，但如果你去看(kan)这些(xie)产品每(mei)一个(ge)模块是怎么发(fa)展出来的，去看(kan)看(kan)这些(xie)模块、功能、服务最初的样子——你会发(fa)现：这特么分明又是一个(ge)个(ge)“笔尖钢”。

物(wu)理意义(yi)上的的笔尖钢做不做无所(suo)谓，炼(lian)一炉出来就是为(wei)了争(zheng)口气。

可是工业软件这种“笔尖钢”却(que)是长(chang)远来看(kan)必须要有(you)的东西。

怎么样？你体会到工业软件行(xing)业想(xiang)发(fa)展有(you)多难受、多纠结了吧？

不过，不必担心，

解决方案早就已经有(you)了。

领先(xian)我们几十年开(kai)始玩工业软件的国际巨头们，早就摸索出了这个(ge)行(xing)业里目(mu)前为(wei)止唯(wei)一可行(xing)的一条路线：

造不如买。

虽然说“造不如买”四(si)个(ge)字(zi)最近几年被批判得(de)很惨(can)，很“政(zheng)治不正确”。

但这四(si)个(ge)字(zi)在工业软件的市场上确实是被各家巨头给玩儿明白(bai)了。

烧钱一念起，刹那天地宽！

在“造不如买”的视角下，“狭小”和(he)“琐碎”不仅不是难题(ti)，反而是大大的利好(hao)——因为(wei)这意味着(zhe)每(mei)一笔买卖的成(cheng)本(ben)都(dou)不会特别高(gao)。这世界那么多人(ren)，总(zong)有(you)人(ren)在细分领域上搞出一点成(cheng)就。我买下来他们的知识和(he)经验(yan)，然后缝合(he)在自(zi)己的软件上，这不就完事儿了？

反正巨头们有(you)的是钱，买就对了。

说到底(di)，工业软件这个(ge)行(xing)业既(ji)然服从的是“马太效应”，那么想(xiang)在这个(ge)赛道里活下去，你就必须“损不足以奉(feng)有(you)余(yu)”。你就必须去并购掉更多的小软件来强化自(zi)己的实力。

简单复盘一下法国达索系统(tong)的发(fa)展史，

我们就能看(kan)出来这种“知识付费”的威(wei)力。

作(zuo)为(wei)法国著名的军工企业，达索自(zi)己就是“幻影(ying)”系列战(zhan)斗机的制造商，在飞机设计领域有(you)很深的造诣，在80年代前后就发(fa)展出了自(zi)己的设计软件部(bu)门，并且拿出了著名的CATIA设计软件。

但是从1997年开(kai)始，达索开(kai)始了“买买买”。

今天在CAD领域获得(de)了巨大成(cheng)就的Solidworks软件，其(qi)实根本(ben)就不是达索自(zi)己研发(fa)出来的——1997年，为(wei)了获得(de)3D建模的能力，达索瞄准了美国企业Solidworks，然后靠着(zhe)“凭亿近人(ren)”的金钱攻势，花了3亿美元买下了当时刚刚创业4年的Solidworks。

之后的二(er)十多年时间(jian)里，达索基本(ben)上看(kan)见有(you)用的就买——被达索买来的品牌和(he)企业，要么被达索用来强化自(zi)己原有(you)的产品，要么直接变身成(cheng)为(wei)达索旗(qi)下的新品牌。

那些(xie)年被达索买下的公司

从1991年到现在，33年时间(jian)里，达索系统(tong)收购了六十多家企业，平均下来一年就要买两(liang)家，而且变本(ben)加(jia)厉，光是最近5年就收购了20家。

可以说，如果达索不并购，那么达索就不可能成(cheng)为(wei)今天的世界巨头。

03.中国企业要怎么办？

话说回来，

那么，中国的工业软件企业是什么情(qing)况呢？

比较遗憾，有(you)点一言难尽。

之前我们讲了一大堆工业软件行(xing)业的“马太效应”、“损不足以奉(feng)有(you)余(yu)”，又复盘了法国达索系统(tong)的并购历史——从这些(xie)东西我们就能看(kan)出来，工业软件行(xing)业是一个(ge)“拼巨头”的行(xing)业，是一个(ge)“超级缝合(he)怪”之间(jian)竞争(zheng)的行(xing)业。

“三十年兼并六十余(yu)家”，这种行(xing)为(wei)才是这个(ge)行(xing)业里的基本(ben)操(cao)作(zuo)。

培养一个(ge)巨型缝合(he)怪，才是中国工业软件制胜的秘诀。

但我们现在，还是没有(you)这样的一只“缝合(he)怪”——我们在工业软件这个(ge)领域没有(you)龙头企业——当下中国工业软件领域的整个(ge)产值也不过2500亿元左右，甚至还没美国Oracle甲骨(gu)文公司一年的营收多。

哪怕是中国工业软件领域的龙头企业“用友”，2023年营收也只有(you)不到100亿元。

没有(you)巨头啊，同志们！

这是个(ge)大鱼(yu)吃小鱼(yu)的市场，

但我们的鱼(yu)未免也太小了。

巨头不仅仅是市场竞争(zheng)时候(hou)的王牌，而且还是行(xing)业技术潮流的引路人(ren)——但我们没有(you)巨头，在技术突(tu)破和(he)创新上自(zi)然也不会特别突(tu)出。

虽然盘子小，但研发(fa)上你不投钱也是没希望(wang)的。巨头缺位(wei)，难道要让小公司小团队来砸(za)钱搞研发(fa)么？一个(ge)大型工业软件的研发(fa)周期基本(ben)都(dou)是3-5年，被市场认可可能需要10年，这根本(ben)不是中小企业能承受的时间(jian)周期。

所(suo)以，缺乏巨头带来的结果就是我们的工业软件研发(fa)能力薄弱，一大批散乱的小公司、小团队，没欲望(wang)也没能力去搞研发(fa)突(tu)破，只能搞点开(kai)源的东西或者买国外的授权。

别人(ren)的“买”是并购，把对方的专利、技术据为(wei)己有(you)；我们的“买”是授权，只能获得(de)一点点使用权，这就太被动了。

反映在市场数据上就是：哪怕是在中国本(ben)土CAD、CAE这两(liang)个(ge)工业软件的细分市场上，达索系统(tong)、Autodesk、西门子、Ansys这些(xie)外企都(dou)占据了前三名的市场份额——以CAD行(xing)业来说，达索占了23.5%，西门子占了15.3%，Autodesk占了12.5%，剩(sheng)下的才是中国本(ben)土工业软件的市场。

而且，随着(zhe)这几年的国际局(ju)势变幻，我们向海外收购公司的路子也不是那么好(hao)走了。

所(suo)以，对于中国工业软件行(xing)业来说，摆在面前的路其(qi)实就一条：

在现有(you)的工业软件队伍的基础(chu)上，培养一个(ge)或几个(ge)巨大的“缝合(he)怪”，让这些(xie)工业软件巨头在市场上张开(kai)血盆(pen)大口，让他们不断吞(tun)并那些(xie)专精于特定领域的小工业软件企业——甚至在必要的时候(hou)，国家完全可以出手对行(xing)业进行(xing)整合(he)重构。

实际上，最近几年，国外工业软件巨头的份额也在慢慢下滑，这说明中国本(ben)土的工业软件正在慢慢蚕食对方的份额——“天之道”正在慢慢发(fa)挥威(wei)力，正在“损有(you)余(yu)以补不足”，客观的规律正在发(fa)挥积极作(zuo)用——中国是世界第一大工业国，中国拥有(you)全球最完整的工业门类，我们发(fa)展工业软件的土壤是最肥沃(wo)的，理应诞(dan)生世界上最大的工业软件企业。

只要给足够的时间(jian)，

我们的工业软件市场上，

一定也能杀出几只长(chang)着(zhe)一副好(hao)牙口的“超级缝合(he)怪”。